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10万只时钟,上海爷叔的“时间”朋友

十几年间花光积蓄盘下钟厂库存,如今开网店事事亲力亲为

  最近,徐定吉因为网上流传的一段视频火了。视频中,他一人安坐在堆满各种时钟与零件盒子的房间里,安静地摆弄着手里的闹钟,仿佛时间的流速都变慢了。

  十几年前,徐定吉花光积蓄,把上海钟厂的十万只机械钟盘下来,开始漫长的整理和销售之路。大家赞赏他有情怀,也有人说应该找地方、找资源,支持他这份情怀,然而徐定吉不以为然。他推掉所有人试图给他戴上的高帽子,坦然地说:“我这就是市场经济行为,也是因为喜欢,做生意不用说得那么高尚。”

  最近他在网上走红,单量暴增,有人不止一次向他建议:“不如雇人帮你填单子包快递?”徐定吉回答,“我这是很精细的活,不说进门学徒三年那么夸张,但不找到像我一样真心喜欢的人,肯定是弄不好的。”

  徐定吉住在黄浦区黄金地段50平方米的两室户,如今从客厅到卧室甚至厕所马桶上都堆满了各种时钟和零件,舒服的居所变成了蜗居。进房间要跨过零件堆起的门槛,一不小心就可能造成一次时钟“泥石流”。可徐定吉说,在他眼里,家里只是东西多,其实并不乱,什么东西在哪里,他脑子里有张地图,心里很清楚。

  徐定吉的网店生意冲上皇冠,累计卖了1万多只闹钟,当年投下的积蓄也已回本。可徐定吉的家看起来依旧清贫,每天一个人完成“上海钻石闹钟经典国货”网店的上新、客服、下单、发货、维修等所有工作。

  钟厂清仓他囤货

  看到好端端的钟当废铜烂铁卖掉,心里不是滋味

  故事从徐定吉喜欢机械钟开始。他说:“喜欢机械闹钟走时声音的人,睡觉时都要听着入眠。如果哪天听不到滴答声,就茶不思、饭不香、睡不着觉。”

  与所有的上海老底子品牌一样,机械钟表行业的发展史,充满了近代民族工业人的家国情怀。新中国成立前,当日本、德国钟表大行其道时,一批民族钟表工业先驱站了出来,到新中国成立前,上海已拥有“钻石”“昌明”“火车头”和“马蹄”四大品牌。新中国成立后直至改革开放,最为市场熟知的还有“555”牌闹钟等。

  上海也以此为基础,完成了从钟到表的进化,上海牌手表,是几代中国人对奢侈品国货最深刻的记忆。时间进入上世纪90年代,钟表市场已是石英钟、电子表的天下,这些产品的精准度对传统机械构造的钟表造成了冲击。徐定吉所在的钟厂也不例外。他说:“当时我们厂高峰时年产量是一千万只,市场上没有销路,还在继续生产,造成产品严重积压。”

  没能及时把握市场风向,过剩的产品在厂里堆得到处都是。一些仓库因为常年失修无法遮风挡雨,好端端的钟最终被当成废铜烂铁卖掉。当时因工伤在工厂看大门的徐定吉看在眼里,痛在心里,“想想厂里的工人辛辛苦苦生产的产品当废品卖,心里实在不是滋味”。

  有段时间,徐定吉被调到一个弄堂车间,那个弄堂里几乎家家都在门口摆摊。“于是我从厂里买了钟到车间门口摆摊,刚开始生意出奇的好,半年后就很少有人问津。我想这是地区效应,这个地区饱和了,就要转移阵地。我搞了辆黄鱼车,把钟转移到别的地方卖,过一段时间再换地方。可惜这样的时光没有维持多久,随着城市管理加强,马路上不能摆摊了。”

  在摆摊的过程中,徐定吉感到依然有人喜欢机械钟,这个市场虽小,但机械钟有其存在价值,绝不能当废品给卖了。从2000年开始,每次钟厂库存清仓,徐定吉都拿出积蓄囤货,买下的闹钟累计超过10万只。“工厂把很多名贵的细马钟抵押给客户,我多方打听从他们手里买回一些,几年时间花了几十万元。”

  开网店如“嫁女”

  店里闹钟一天天少下去,就好像女儿寻到好人家

  因为自媒体拍摄了徐定吉和10万只闹钟的视频,徐定吉的网店销量增加不少。“以前一个月卖近百只,现在一天最多能卖四五十只。”戴着老花眼镜,徐定吉整理着一张张快递单。

  徐定吉年轻时玩过摄影,搞过暗房,还写文章向报社投稿,后来又捣鼓起电脑。进入电商时代,徐定吉早早就在儿子帮助下玩起淘宝,生意从地摊搬到网上。“刚开始生意不好,还会收到莫名其妙的差评。出售一个日历钟,因为铃声比较轻,客户就给我一个差评。”

  从长马短马、粗马细马,再到闹钟的哑铃到响铃,徐定吉在产品的页面描述里把自己知道的知识和盘托出。原先只是为了帮助客人选购商品,结果网店被他生生做成一个了解机械钟表的小百科。

  半年后,网店销量慢慢上升,虽然也会有些中差评,但不影响徐定吉的销售。“计时仪器都是精细物品,有时快递运输中的震动或是激烈碰撞,可能就让一只原来好端端的钟变成坏钟,遇到脾气不好的客户,一言不合立马差评。所以,现在打包发货我已经掌握了成熟技巧,这活别人帮不了。”

  鸡啄米图案的闹钟是销量最好的一款,也承载着几代人的回忆。在过去艰难岁月里,很多家庭为养活几个子女节衣缩食,从牙缝里省半个月工资买下家喻户晓的鸡啄米机械闹钟;还有三班倒的工人,因为需要闹钟提醒起床,也会咬牙去买。碰到一些顽皮不懂事的孩子不小心把闹钟摔坏了,甚至会引来一顿打。

  现在,到店里买鸡啄米闹钟的不乏90后。徐定吉说,有位年轻的客人买完闹钟后兴奋地告诉老徐,他把崭新的钟放在父母面前炫耀:“小时候调皮摔坏了钟,今天还你们一只新的。”

  除了小鸡啄米,海狮、猫头鹰、大象等有卡通元素的闹钟都是店里的热销品。老徐知道,当年与这些闹钟相伴的孩子,现在都长大了,而机械钟这种“美好而无用”的物件,承载着他们的童年回忆。

  而对老徐来说,这些闹钟承载的,是对国营工厂上班那段时光的记忆。“我们厂的钻石牌机械闹钟,因为走时准而闻名天下,多次被评为上海市名牌产品,远销世界一百多个国家和地区。尤其是细马钟,至今还能与德国瑞士的钟媲美,”

  细马钟的声音轻盈、悦耳、动听,做工精良细致,走时精确度高,价格也很贵。徐定吉说:“在月薪36元的时代,一个八天十五钻细马钟要卖到33.8元。当年,细马钟绝大多数销往国外,国内知道的人非常少。现在到我这里买细马钟的人也很少。只要来问的,我就知道是行家。”

  看着店里的闹钟一天天少下去,徐定吉说:“那种感觉,就好像囡囡(女儿)出嫁,寻到了好人家。”

  钟成了唯一爱好

  希望不需要的人别买,留给那些真正需要的人

  喜欢摄影、喜欢写作,闲时出去旅游,自从开始了闹钟生意,徐定吉就“戒”了这些爱好。

  老徐说,忙完这阵,想把构思了很久的中篇小说写出来。他兴致勃勃地讲述起小说情节,只是讲着讲着就切回到了“我”。这大概是老徐理想中的另一种人生,一部虚构的自传。问他何时动笔?他笑了笑埋下头,又摆弄起手边的闹钟来。

  有朋友邀请徐定吉外出游玩,老徐总是以忙为由婉言谢绝。朋友埋怨:“这么大年纪了,应该享受一下生活,不要总是钻在钟里。”

  徐定吉呵呵一笑:“每个人享受生活的方式是不同的。当别人梦里寻它千百度,蓦然回首,小时候曾经拥有过、喜欢过,羡慕过、得不到的钟出现在我的店铺里,会很兴奋,其实我也和他们一样开心。”

  每天给闹钟上发条,还要当客服打字,有老伤的右手有时疼得厉害;老花镜的度数也从100度升到300度,徐定吉还是天天守着电脑,“哪怕一天只有一个订单,我都会认真仔细地把钟拆开,进行加油调试等基本保养,随后打包发货。”

  徐定吉本来不懂钟表调试,最初是靠在买库存的那段时间,跟工厂老师傅学一招半式。凭着日积月累的实操,如今一般的小毛小病到他手上都能搞定。“有些零件叫不出名称,我就用自己的方法编号。遇到一些复杂的问题,就可能要花上几个小时。”

  徐定吉对钟的狂热,占用了陪伴家人的时间,也花掉了所有积蓄。直到现在,老徐的妻子还不时唠叨,“这么多钟,放着积灰。今天东西销得好了,但也等了十几年的辰光,值得吗?”面对妻子的“灵魂拷问”,徐定吉总是笑笑不说话。

  有朋友担心徐定吉这些不新不旧的老物件卖不出去,积蓄打水漂,徐定吉笃定地回答:“互联网时代,我做全世界人的生意,哪怕全国每个省每天有一个我的客人,我都忙不过来了。”

  “不过,在我离开这个世界前,可能卖不完那十万只钟。”说这话时,徐定吉表情有些复杂。“我的钟跟我的人一样,属于黄昏产品。但是,卖家反馈过来的发自内心的谢意是最大的动力。我只有小小的要求,不需要的人别买,留给那些真正需要的人。”(记者 董天晔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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